本文原题为《将金上京的创建时间定为哈尔滨建城的时间是科学、准确的吗？》，转载自李述笑老师的朋友圈，已获得李老师的转载许可。

原按:本文是年5月24日笔者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历史文化研究会就城史纪元问题召开的讨论会上的发言提纲。顺抛于此，就教于朋友圈。恳请批评指正。

据悉，5月10日，哈尔滨城史纪元研讨会在阿城召开，与会“史学家达成共识——哈尔滨地区的源头可追溯到公元年金朝建都之时，城区历史已有整整年”，“应将金代立国建都的公元年作为哈尔滨城市纪元元年”，“并依此为依据加入中国古都行列”！！并称此结论是科学的、正确的。笔者对比不敢苟同。当然，阿城区发起组织的研讨会初衷是好的，为了弘扬民族文化，彰显城市魅力，推动旅游，招商引资；但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实事求是的科学。为不再重蹈历史上“阿勒锦”说、“天鹅”说不破不立，立了再破的覆辙，避免迷失于实用主义历史观的歧途，遗人笑柄，特不揣浅薄，直抒己见，抛砖引玉，引起讨论。

仅从报道中知悉此次由阿城主导的“城史纪元研讨会”，“多位国家级城史纪元古都学会专家学者参加会议”，并无从知晓以其论据来说明其观点的论证过程。仅从报端披露的“五大证据”看，所有证据均构不成证据。

第1、2、3条（见《新晚报》5月18日A06都市圈版）说的都是金上京会宁府及其遗址的存在和金朝立国建都的史实，这些“论据”均为金代历史和考古知识，典籍记载甚详，丝毫未涉及到金上京创建时间就是哈尔滨建城时间的论证过程，也丝毫看不出其是什么证据。

第4条，“哈尔滨地名的语源来自《金史》中记载‘阿勒锦’,其地理位置就是今天哈尔滨市道外区巨源镇城子村。专家考证，城子村古城是金初皇帝的春水捺钵行宫之地”。这是条有些学术性的论据。但这是已经成为历史的、上个世纪80年代提出的“阿勒锦”说和90年代提出的“天鹅”说的旧话重提。阿勒锦说，无论从地理方位，还是语源族属、语音音转以及史料引用等方面均已在90年代被考古界、史学界所颠覆；天鹅说也在一阵高调的热炒中归于沉寂。这次研讨会再次提及此事，有炒冷饭之嫌。请问，再次提出的城子村就是专家论证考证的春水捺钵行宫（按，捺钵乃北方少数民族王朝皇帝进行鱼猎活动的场所）之地？春水捺钵行宫之地就一定是阿勒锦？阿勒锦就是“嘎鲁温”（天鹅）？哈尔滨就是嘎鲁温音转？这一系列的考证既无文献可证，又无文物可考，仍属可能性的推测，乃一家之言，仍需合理论证和确凿证据，并得到学术界广泛认可。拿这种本来尚需考证和认可的推测，来做哈尔滨城史可追溯到公元年金朝建都的证据，进而把哈尔滨推入古都行列，乃以虚论虚，以玄论玄，委实欠妥！

阿城区的标志：铜坐龙(来源：搜狗百科)

第5条，说的是“哈尔滨古代历史的行政区划一直受上京会宁府和清代阿勒楚喀副都统衙门管辖”，“与阿城历史上就属于同一个行政区划”。受过管辖，同一个行政区划就能证明阿城的历史等同于哈尔滨历史吗？这条所谓的证据与论点之间没有任何逻辑关系！如果按此逻辑，海东盛国渤海国曾辖5京、15府、62州，辖境为现东北三省大部分，俄罗斯滨海地区、朝鲜咸镜北道等，难道这些地方都应该和上京龙泉府享同一历史纪元？现黑龙江省管辖下的所有城镇都应该与其同一行政区划的省会城市哈尔滨保持同一个历史纪元？这违背了保证逻辑合理性的演绎规则。前提不对，怎么会推理出正确的结论？　　

五条论据没有一条是站得住脚的。没有正确的论据和合乎逻辑的论证，何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1.文明的源头不等于城史纪元。

据报道，与会的“史学家达成共识——哈尔滨地区文明的源头可追溯到公元年金朝建都之时，城区历史已有年”。一切有明确的文献记载，或经考古认定的历史遗迹、原始聚落均可称其为城市文明的源头:公元五世纪，勿吉人在荒山（黄山）修筑的南北城古城堡、年前旧石器时代晚期“哈尔滨智人”古人类营地都是哈尔滨历史文明的源头。我们总不能把这些源头认定为哈尔滨城史纪元吧？文明源头不就是城史纪元！城史纪元是城市历史的起算年代，其上限应从其最早形成村落、并有自己名字的年代起算。依据中外计算城史的规则和惯例，考察其村落最早形成的时间应以有文献记载或有文物可证的时间为准。哈尔滨历史上是金上京会宁府近畿之地，金源文化是哈尔滨地区文明的源头，是无误的。但源头不就是城史纪元。概念不容偷换！

阿城金上京博物馆(来源：易车网)

2.上京会宁府不等于阿城。

上京会宁府建于年，属金代遗址；而阿城是雍正七年（年）清代在距上京会宁府遗址四里地处新建的阿勒楚喀城。说它们有传承关系犹可，把二者混淆则不可。要知道，元代墟其地长达多年，期间曾称镇宁州，清初称翁鄂洛城，几易其名。说上京会宁府建设年代是阿城城史纪元犹可，但上京会宁府不等于阿城！

哈尔滨市行政区划图(来源：哈尔滨市政府网站)

3.阿城区不等于哈尔滨市。

阿城区某领导告诉记者，“年8月15日阿城撤市设区，使哈尔滨的历史文脉延展了近千年”。否，即使阿城没有撤市设区，哈尔滨的历史文脉也有千年，甚至还久。这一点早在年“千年文脉，百年设治”的座谈会上官方、学界已经取得了共识。其实，这次的研讨会说的不是“文脉”，而在于“纪元”:由于阿城区的加入，哈尔滨的历史就有了年了，就“应将金代立国建都的公元年作为哈尔滨的城市纪元元年，并依此为据加入中国古都行列”。众所周知，阿城区不等于哈尔滨市！它只是年划入哈尔滨的一个区，是局部，不是整体。它的划入使哈尔滨城区更大、人口更多、历史文化更丰富，但不会从根本上改变哈尔滨原核心区域的特质属性，只是有“量”的增加，没有，也不会有“质”的转变和飞跃。

4.城史纪元不等于建城时间。

所谓城史纪元，顾名思义，是城市历史起算的年代，其上限应从其最早形成村落，并有自己的名字年代起算。依据中外计算城史的规则和惯例，考察村落最早形成的时间应以有文献记载或有文物可证的时间为准。

建城时间则是指开始建筑城垣或设立行政建置的时间。哈尔滨是依路兴市的城市，既没有建筑城垣的历史，城市设置的时间又远滞后于城市形成的时间。因此，它无建城时间或建城纪念日可言，它是随着中东铁路的修筑和经营，逐渐形成的近代城市。

哈尔滨城市的形成与发展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哈尔滨俄自治市以及后来的东省特别区哈尔滨市、哈尔滨特别市，是经老哈尔滨、新市街、埠头区、八区、马家沟、正阳河、顾乡、偏脸子、懒汉屯等递次发现起来的；滨江厅（县、市）是由傅家店（甸）、四家子、北江沿、圈河、太平桥、三棵树逐渐地扩展而形成的。综合人口数量和职业构成、开埠、第二三产业的发展情况、城市基础设施等诸因素，我们认为，哈尔滨初具城市规模约在——年，作为大城市盛臻于上个世纪20年代。

位于群利新区的完颜阿骨打塑像(来源：金农网)

5.加入古都行列不等于增加城市竞争力。

把城市历史文脉延展了年，期待加入古都行列，就会如愿以偿地“彰显哈尔滨城市魅力”，“吸引更多的投资者来哈尔滨发展了”吗？未必。这之间没有任何必然联系。以西安为例，西安可以与雅典、罗马、开罗并称世界四大文明古都，旅游业也很发达，但其GDP总量却在全国排名列40名开外，进入了“中国城市憋屈榜”首位！纵观中国城市竞争力比较评估体系，在数百项三级指标中，城市历史文化只占数百分之一。而且在历史文化指标项下，历史是否久远，是否古都，根本没有提及。

列宁曾经指出，“在社会现象方面，没有哪种方法比胡乱抽出一些个别事实和玩弄实例更普遍、更站不住脚的了……。事实是‘顽强的东西’，而且是绝对确凿的证据。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脚儿戏都不如”。（《列宁全集》第28卷页，人民出版社，年版）。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将金上京的创建时间定为哈尔滨建城时间是不科学的、不确切的，是不妥的。

黑龙江省哈尔滨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李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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